粗略算了算,一個星期,李家前後少說也找了二十多位先生。

  從村到鎮,從鎮到縣,凡是能打聽到的先生,都被李爺爺的兒子李青山給請回家了。

  得虧李青山是村裡有名的大老板,在鎮裡有三家木材廠,不但有錢,還是大孝子。

  真金白銀不惜力的砸,最高時一天同時來了七位先生。

  組團成葫蘆娃都沒磕過李爺爺一個人吶!

  眼瞅著老爹愈發嚴重,李青山不知搭上了哪條人脈,請來了這位嬸子們口中的鬼見愁謝三爺。

Advertising

  我寫著作業搖頭。

  祈禱這位謝三爺能讓李爺爺身上的鬼真犯愁吧。

  “三兒!”

  爸爸跑回來,扯著我手就走,“快跟我去老李家,這回來的真是高人!”

  我被猝不及防的一拽,筆尖登時將本子劃出一條長長的橫道。

Advertising

  “爸,蔡爺爺說這種事情小孩兒最好回避。”

  學校修過冬暖氣管,臨時放兩天假,作業留的特別多,正寫作文呢,劃一條多難看。

  “咱去看看怕啥,又沒讓你去給老李頭驅邪!”

  爸爸嘖了聲反而拽緊了我,“再說你平常不是對這種事兒最好奇麼,總跟那老蔡頭學些書面知識沒用,你得多看,多看才能長見識對不!”

  這話戳到了我心底。

Advertising

  便由著爸爸拽我往李爺爺家走。

  路上爸爸嘴也沒閑著,“三兒,據我觀察,這些天凡是進老李家那院門裡的先生,沒一個挺過二十分鐘的,基本都被老李頭削出來了,就今天這個高人,進去一小時還沒啥動靜,一會兒等這位謝先生給老李頭看利索了,你就把他請到咱家,讓他順道給你鳳姨看看,這胎是不是帶把的……”

  我懂了。

  就說這些天爸爸怎麼也跟著好信兒上了。

  合著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Advertising

  也許在其它地方,遇到李爺爺家這種事會蹦出很多質疑的人。

  有病不趕緊去看醫生,請先生回來做法不是純精神不好麼。

  但我們村對這種事的包容度極高,你想不高也不行,就不說被迫聽了多少年的戲,村裡還有健在的百歲老人呢,那真是活靈活現的給你講啊,好像當年敲得就是他家的門。

  基於此,大家一看到李爺爺不正常,蔡爺爺又給掐算過了,便都認可李青山請先生回來驅邪的行徑。

  正好現在還沒秋收,就一股腦的湧去李家看熱鬧了。

Advertising

  閑著也是閑著。

  看這現場直播多刺激。

  連續劇似的,每天演的都不重樣。

  難能可貴的是還真實,說飛出來一個人就飛出來一個人。

  而且人一飛出來,眾人害怕誤傷還會抱團躲閃,凝聚力都上來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奔著瞎起哄去的。

  很多老人是想到了事件背後的嚴重性,冤魂不被鎮住他們不安心。

  裡面最特殊的是我爸,擱這玩先生排除法。

  他一直想找人給我後媽看看肚子裡是不是男孩兒。

  李家這事兒難遇,誰要是能給擺平,掐算男女自然也不在話下。

  “爸,蔡爺爺都算了,鳳姨這回懷的就是弟弟,再者她都要生了,你看不看有什麼用呢。”

  就因為爸爸著魔似的把兒子掛在嘴邊,鳳姨都氣的挺著大肚子回娘家了。

  至於我親媽,她在我五歲時就因病去世了。

  爸爸三年後經媒人搭線,認識了鄰村的秦鳳麗。

  鳳姨有點殘疾,走路不靈便,眼界還高,對像挑來挑去就成了老姑娘。

  那年我爸四十二歲,帶著兩個女兒,我八歲,大姐十八。

  之所以我和大姐年紀相差得多,是我上面還有個二姐,她在六歲時生病沒了,媽媽才又要的我。

  名義上我是老三,實際我家就姐倆。

  村裡人都說媽媽傻,她生完大姐後就身體不好,接連又要了兩個孩子,生生給自己送走了。

  說到底,是怪我爸非得追生兒子。

  別看我們村子小,經濟發展一般,真沒重男輕女的現像。

  村裡和我們同齡的孩子一般都是獨生子女。

  那麼在大眾都很看開的前提下,我爸求子的行為就顯得很另類。

  廣播喇叭都點名批評過他,說他是落後分子,反面典型。

  我爸的態度就是你該罰罰,我該生生。

  玩死豬不怕開水燙那套。

  問他就說這輩子要是沒兒子,死了都沒臉進祖墳。

  我媽是孝順人,先孝沒一步。

  按說我爸這情況在當年不太好找,名聲在外,誰進門都還得生。

  架不住我爸為人開朗活泛,身高一米八五,濃眉大眼的長相過關。

  除了能種地,他還會瓦匠活,這也是他多生孩子也沒被罰垮台的原因。

  媒婆嘴都厲害,“長林家老大萬來來讀書是一等一的好,將來閉眼都能考進好大學,前途一片光明燦爛,老三應應更是村裡有名的乖巧孩子,可懂事兒啦!”

  “鳳麗呀,你別看長林家現在倆閨女,來來和應應絕對不是拖油瓶,而且你是頭婚,得有自己的孩子,就衝萬長林的長相基因,生的閨女都漂亮水靈,將來你倆的孩子還能差嗎?姨告訴你,根兒好哪哪都好,和萬長林在一起你就享福去吧!”

  經媒婆這麼一攛掇,鳳姨就和我爸走到了一起。

  婚後鳳姨待我很好,可惜她身體底子也差,前面懷過兩胎都掉了。

  這回終於坐穩,爸爸又憂心起是否有臉入祖墳的事兒。

  尤其鳳姨在產檢時被醫生告知,她生完這胎就不能再要孩子了。

  爸爸自然緊張,再不是兒子,他就沒繼承戶口本的了。

  “三兒,別拿老蔡頭的話堵我,你媽懷你是他就說是兒子,看的一點都不准!”

  爸爸搓起火,“你小時候就是被老蔡頭帶的胡咧咧,他們薩滿教的就會請仙兒跳大神!”

  “胡說八道!”

  我甩開爸爸的手,“薩滿它只是一種宗教形式,這種形式全世界哪裡都有分布,它傳承的是一種精神,一種人類對大自然的敬畏,薩滿中的跳神是祭祀,祈禱風調雨順,獲得精神啟示,同出馬請仙兒無關,硬說起來,出馬只是薩滿文化傳承中的一個小小的分支,你不要全部混為一談。”

  “又是那老蔡頭教你的?”

  爸爸啞然,“他淨是教你些沒用的……哎,三兒!別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