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一輛黑色的轎車急駛在公路上,與這夜色幾乎融合在一起。
江近月握著方向盤打了個哈欠,朦朧的雨霧隔斷了燈光,讓他眼前的可視範圍變得非常有限。還好現在是大半夜,在這鳥不拉屎的鄉下,這個點基本看不到人。
車裡後座,程昱抱著弟弟睡著了。懷抱小孩兒的姿勢讓他睡的並不安穩,但是弟弟方才剛哭過一場,不抱著根本哄不好,為了讓混沌的大腦得到片刻的清淨,他只能就這麼抱著。
轎車離開水泥公路,駛入泥土路,因為困乏,江近月沒能分辨出眼前的一個水坑,車身晃蕩一下,程昱的頭“哐當”一下磕窗戶上了,他疼醒了。
車窗外面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問江近月:“到哪兒了?”
“進村兒了。”江近月說。
他實在是困,此刻非常想抽根煙提提神,但是從後視鏡裡接觸到程昱凌厲的眼神,已經偷偷伸出去的手只能無措地收回來。
“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你給我忍著。”程昱冷冷地說。
“行!我忍著!絕不讓我們晟寶寶吸二手煙。”江近月自知理虧,半點意見也不敢有。
只是他們都錯估了這裡的路況。晴天的時候可能不要二十分鐘的路程,在這樣的雷雨夜,走了半個鐘頭了也才走到一半。好幾次江近月的寶貝愛車都差點兒陷在泥裡出不來了,幸好他是一個有經驗的老司機了,這才有驚無險地避過了。
在雨夜的泥漿路上行駛緩慢,江近月這會兒也不敢犯困了,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死盯著前方,就怕出什麼萬一。後座兒的這兩位大爺要真是出了什麼事兒,就算是一丁點兒的傷,他回家後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這瞌睡蟲剛趕跑,江近月就著車燈的光亮,發現前面竟然有人。
“前面有倆人。”他說。
程昱睜開眼,透過前窗往外開,瓢潑的大雨中,有兩個人穿著雨衣的人,正艱難的行走著。
“先停車。”程昱說。
這條路不是特別寬敞,夜路不好走,程昱擔心出事故,便想等這兩個人走過了再出發。
車子停了下來,一時間車裡竟然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了,只有雨打在車頂、打在玻璃上的“啪嗒啪嗒”的聲音。等那兩個人走進了,程昱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每一步都深深地先在泥漿裡,然後扯出來,在陷下去。
等人走進了,程昱才發現,不只是兩個人,高個兒的那個背上,似乎還背著一個。在模糊看清來人的臉的時候,程昱什麼都沒說,直接放下懷裡的弟弟,打開車門下了車。
“誒?你干什麼去啊?”江近月被他嚇了一跳。
他這車上可沒備雨衣,程昱就撐著一把小破傘下去,這麼大的雨,還不得淋成“落湯雞”啊。
程昱沒理會身後江近月的大喊,直接走到那兩個人面前,問了一句:“是有人生病了嗎?”
胡青山和李德英夫婦正埋頭趕路呢,外孫女夜裡突然發起了高燒,把老兩口嚇得不輕,趕緊就背出來找醫生。只是這大雨天的路難走,這不走了好一會兒了還沒出村子呢。
他們是看到那兩開過來的轎車了,但是沒想到會從裡面下來一個人,還朝他們走來。
“是,丫頭發燒了,趕著去鎮上的衛生院呢。”隔著雨幕,李德英也能看清眼前的這個小伙子長了一張白淨又瓜氣的臉,讓人很是心生好感。
程昱往胡青山的背上看了一眼,那人被一張毯子過的嚴嚴實實的,可能是因為家裡沒有多余的雨衣,就用一張寬大的塑料薄膜裹了。程昱沒看清那人的臉,倒是注意到了她無力地搭在胡青山背上的那只手,手腕的地方有一顆很明顯的黑痣。
“兩位上車吧。”程昱指了一下自己身後聽著的車,“下雨路不好走,開車比走路快。”
如果是在城裡,被邀請的人可能還要猶豫一下,但是這是在農村,村民的思想還都很淳樸,而且胡青山夫婦一心只想讓孫女早些看上醫生,於是沒多想就感激涕淋地答應了。
程昱打開後車門讓胡青山夫婦上車,自己則坐到了前面。程晟在哥哥放下自己的時候就醒了,這會兒突然見車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不是哥哥而是兩個不認識的人,嘴巴一癟就要哭。
“晟兒,到哥哥這兒來。”程昱及時趕到,衝程晟張開雙臂。
於是眼淚掛在眼眶裡搖搖欲墜的程晟雙手雙腳並用,“哼哧哼哧”的就爬到前面,窩在哥哥懷裡了。
“小舅,去鎮上的衛生院。”程昱摸摸弟弟的頭對江近月說。
江近月嘆了一口氣,任命地將好不容易開到這兒的車子往後倒退,也幸虧後面就是一個岔路口,不然就這路況,根本倒不了車。
車子開始往回開,程晟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偷偷拿眼睛瞄剛才上車的兩個人,那是兩個跟爺爺奶奶一樣,臉上長了很多道道的老年人。
“姐姐生病了,我們送她去看病。”程昱小聲給弟弟解釋。
程晟點點頭,兩只胖乎乎的小手圈著哥哥的脖子:“生病了難受。”
坐在後座的胡青山夫婦此刻卻沒有心思去注意到前面對他們產生好奇的小朋友,李德英心疼地摸摸躺在丈夫懷裡的外孫女的臉,溫度又燙了些許,只盼能快一些到衛生院。
畢竟是方才才走過一遍的路,這一次江近月走得比剛才要小心也更順利一些,等到車子駛上了水泥路,江近月的心裡才松了一口氣,同時,他也聽到了身邊傳來的程昱的舒氣聲。
江近月好笑地看了程昱一眼,到底還是個孩子呢,哪能不緊張,結果換來了程昱冷冷的一瞥。
車子平穩地停在衛生院的門口,胡青山夫妻慌不迭地給江近月和程昱鞠躬道歉,然後雨衣的帽子都來不及重新戴上,就抱著生病的外孫女衝了進去。
“走吧。”程昱看著兩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衛生院的門後,轉頭對江近月說。
“我都懷疑我們今天還能不能到家了。”江近月抱怨歸抱怨,但是該走的路,他還是得再去走一遍,只不過跑完這一趟,他得去給他的愛車好好做個保養,可是辛苦了他的小桑了。